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嬰兒面2


  男舍樓前,幾盞修長的路燈孤獨的把光投向腳下。
  門口的長椅上,陳銘宇把林曉綿軟的小手緊攥在手心裏,耐心地聽她驚魂未定地講述剛才的遭遇,他微微皺著眉頭,一邊聽,一邊有些神經質地顛著兩條腿。
  陳銘宇穿著一件略微有些收腰的紅格子襯衫,肩膀很寬,偏瘦的藍色牛仔褲則把他的腿修飾得又直又長,頭髮稍有些長,但並不顯淩亂,大部分別到耳後,露出棱角分明的一張俊臉。
  這張臉誰見誰喜歡,當然了,主要是女同學。
  陳銘宇長得有點像那個香港明星謝霆鋒,但他沒有明星謝霆鋒那麼花心,從來不像一些小白臉那樣腳踩兩只船,他又帥又專一,外形俊朗,又以德服人,結果自然成了全校女孩心目中公認的騎白馬的人。
  ——當然不是唐僧。
  當他們並肩走在校園甬路上時,很多女孩看林曉的眼神都帶著羡慕、嫉妒、憎恨乃至惡毒,如果殺人不犯法,她們也許就跑過來掐林曉的脖子了。
  但林曉其實並不討厭這種感覺,這也可以理解,女孩子嘛,誰沒有點小虛榮呢?
  此刻,陳銘宇一言不發地聆聽著林曉的講述。林曉的手心潮乎乎的,全是粘粘的汗水。
  五分鐘前,林曉一頭撞進來,就像一顆手榴彈引爆在寢室中央,三個同屋的男生正光著膀子,僅著內褲,圍坐在桌前鬥地主。門被撞開的一?那他們的反應像007一樣快,如同企鵝跳向海水一樣撲向了各自的床位,並飛快地扯過被子把自己包上。
  他們學校的男生還都挺靦腆!
  陳銘宇扔掉手中的《小李飛刀》,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,這算得上一場好戲,不過看到林曉驚恐的表情,他旋即又緊張起來。
  他不能不緊張,這種恐懼的神色,一個月前他剛剛見識過一次。
  他相信自己的女朋友不會撒謊,但他也是個純粹的無神論者。
  所以,他一點都不緊張,或者說,他壓根沒往心裏去。
  陳銘宇知道林曉騎車撞人了,也知道撞的是個孕婦。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,林曉就跟他全盤托出了,陳銘宇一開始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,林曉在他心裏的形象有點坍塌了,但設身處地地為她想一下,陳銘宇很快就原諒了她,他在心裏為她開脫,一個女孩,遇到那樣的事,是難免不發懵的,即使是李宇春那樣外表鎮定的女孩,要是遇上了,也得發懵。
  所以林曉描述的神秘哭聲在他看來很容易解釋,不過是那次事件的一個後遺症而已,想一想,那件事給她給她造成了心理陰影,這導致她出現了輕度的幻聽。而且她還神經衰弱,神經衰弱,幻聽,本來就是一對雙胞胎嘛,這是相當合理的解釋,完全符合科學的精神。
  “曉曉,這是幻覺。”陳銘宇打算實話實說。
  林曉猛然抬起頭來,陳銘宇剛一開口就惹她生氣了。
 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,臉也有些漲紅了,她當然要爭辯:“不是,絕對不是幻覺,那聲音就在我耳邊,特別清楚,怎麼可能是幻覺?”
  “有些幻覺的確很逼真,跟真的一模一樣,但實際上都是不存在的,那只是心理作用。”陳銘宇打算通過說服讓她接受自己的觀點。
  他沒意識到自己犯低級錯誤了,他好像忘了面對的是一個女人。
  他居然試圖跟文學系的女生講邏輯!!!
  林曉猛地站起來,扭頭就走。
  她認為沒有必要再交流下去,很顯然,陳銘宇把她看成神經病了。
  陳銘宇這才意識到自己捅了馬蜂窩,他奮起直追,一直追到宿舍樓門口,他想亡羊補牢一下,可林曉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,她腳步不停,徑直走進樓去。
  陳銘宇一臉苦相地被丟在門口,只好無奈地歎了口氣,耷拉著腦袋回去睡覺了。
  希望他下次能長點記性!
  
  六
  再一次站在寢室門前,已經快10點半了。
  林曉小心翼翼地推開門,卻意外的發現寢室裏的燈居然亮著,而且夏萱在裏邊。
  夏萱穿著件前前後後滿是Kitty貓的粉色睡裙,正盤腿坐在床上,邊翻看一本彩頁雜誌,邊津津有味地嚼著一袋乾脆面,嘴巴裏嚓嚓做響。
  看到林曉進來,她驚喜地叫了一聲,嘴巴裏的食物影響了她的發音,她含糊不清地說:“我剛才看到你的包兒掛在牆上,就知道你回來了。”
  林曉笑著說:“你什麼時候回來的,我剛才進屋時看你還沒回來。”
  夏萱說:“我也剛進來不大一會兒,剛換完睡衣上床,你就進來了。”
  林曉把手機和錢包掏出來塞進牆上的包包裏,笑著問她:“又上網泡帥哥了吧,釣到新款的沒?”
  夏萱哼了一聲:“哪像你那麼好運氣,不費勁就釣了條最大個的!”
  林曉剛想還她一句,話剛要出口就被硬生生塞回喉嚨裏,她愣住了。
  她發現陳小雪的床上居然是空的,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地擺放在床頭,床單也平平整整,根本沒有剛躺過人的痕跡。
  林曉心底驀的升騰起一股寒意,剛才她明明感覺那個床上是躺著人的,即便沒有開燈,她相信自己也不會看錯。可怎麼現在是空的了?難道……活見鬼了??
  她連忙問夏萱:“你剛才進來時陳小雪在床上嗎?”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抖。
  夏萱又嚼起了乾脆面,“沒,我進來時屋裏沒人,不過挺奇怪,燈是開著的。”
  聽到這句話,林曉稍稍有些放心了,這起碼說明陳小雪剛才是在寢室的,床上的是個活生生的人,否則誰開的燈呢。不過她緊接著又產生一絲疑惑:難道陳小雪在她出門之後緊跟著也出去了?
  她神秘兮兮地在搞些什麼?
  11點整,熄燈,黑暗通過窗子瞬間湧進屋內,墨黑。
  林曉躺在床上豎起耳朵留意著房門,她想看看陳小雪到底什麼時候回來。
  可一直到天亮,房門再也沒有被打開。
  陳小雪一夜未歸。
  
  七
  又七天過去,又一個週末的黎明降臨。
  陳銘宇正在做夢。
  他夢見自己正站在教堂高大的穹頂下參加婚禮,他是快樂的新郎。
  婚禮在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架前有條不紊的進行著,不過在他看來似乎有些古怪和反常。
  他身後,一個古舊的紅木八仙桌擺在潔白如玉的大理石地面上,桌上兩只白蠟燭搖曳著豆大的燭火。
  陳銘宇低下頭,看到自己身著一套全黑色的長袍馬褂,胸口別著一朵足有頭顱大小的鮮紅綢花。身邊是他的新娘,她穿的是一件猩紅的旗袍,胸前繡著一朵同樣是頭顱大小的白色月季,這個女孩像是林曉,又好像不是。
  他們在紅地毯正中相擁一吻,所有人都微笑著舉起酒杯,齊聲祝賀:祝你們白頭偕老。陳銘宇也微笑著舉杯。
  突然,就像一架答錄機出了故障一樣,這句話被定格了,並開始反復播放,那些人的動作也開始了同樣的反復,舉杯,放下,舉杯,放下,如同木偶一樣僵硬機械。
  “白頭偕老……白頭偕老……白頭偕老……”
  其他聲音都在一瞬間停止,只剩下這祝福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,空靈而飄渺,它越來越刺耳,漸變成一種古怪的腔調,好像答錄機夾住了磁帶,陳銘宇的耳膜像針紮一樣劇痛起來。
  林曉在他懷裏緩慢地抬起頭,哪里是林曉,那居然是一張陌生中年女人的面孔,慘白猙獰,她目露凶光,歇斯底里的狂叫起來:“她殺了我的孩子,我要她償命,還有你,你也一起來,投胎做我的兒子吧。”說著伸出兩只蒼白的枯手就來掐他的脖子,十個指甲血紅。
  陳銘宇大叫一聲醒來。
  手機在枕頭下嗡嗡地震動著,不知道響了多久了。
  螢幕上顯示的是林曉寢室的座機號碼,陳銘宇有些奇怪,平時林曉找他一般都是用手機的,很少用座機打電話。他連忙按下接聽鍵,電話裏林曉的哭叫聲像雪崩一樣湧出來,嚇得他一哆嗦,這聲音無比淒厲,仿佛見了鬼一樣。
  “救命!!!”
  
  那天晚上之後,風平浪靜,陳銘宇以為不會再有什麼事情發生。結果他錯了!
  陳銘宇沖進林曉寢室時,她正蜷縮在牆角發抖,懷裏緊緊抱著她們宿舍的電話座機,睡衣上沾滿了灰土,披頭散髮,神情恐懼。
  她身前不遠處的地面上,躺著那部紅色的三星608,不過電池板已經被摔掉了,整部電話分為兩截,如同一具身首異處的屍體。
  屋子另一側的上鋪,陳小雪正神情冷漠的倚靠在被子上看書,她應該是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與表情,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與她毫不相干。
  屋子裏只有她們兩個。
  看到陳銘宇,林曉撲到他懷裏,“哇”地一聲大哭起來,像個受到極度驚嚇的孩子。
  面對著陳銘宇的追問,她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事情的始末。
  今天一大早還不到六點,林曉就給夏萱搖醒了,夏萱穿著一身墨綠色的運動裝,還紮了條粉紅色的頭帶,一副全副武裝的架勢。她在林曉床前一邊嘿休嘿休地做著廣播體操中的伸展運動,一邊問林曉要不要到操場上跑圈。
  跑圈當然為了減肥。女孩子都愛好減肥。
  林曉一只腳還踩在夢鄉裏,很捨不得離開,她眯縫著眼睛連連晃了幾下腦袋表示不去。於是夏萱就晃晃悠悠地獨自出發了。
  林曉繼續睡,反正是週末,沒人管。
  就在這個時候,她聽到手機響了,她迷迷糊糊地抓過來,見有人給她發了條彩信。
  順手打開,螢幕上的小漏斗轉了幾轉,一張圖片展開在她眼前,乍一下林曉沒看出是什麼,她換了個角度再看,這次看清楚了。
  那是一張臉,嬰兒的臉,滿滿地佔據了整個螢幕。這張臉看上去黏糊糊的,雙眼緊閉,但嘴角卻奇怪地向上翹起,構成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表情。
  一瞬間,林曉感覺到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,就在這時,手機突然發出一陣嬰兒咯咯的笑聲,這笑聲天真無邪,但在林曉的耳中卻恐怖無比,緊接著,笑聲嘎然而止,繼而變成一陣虛無縹緲的嬰兒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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